2022年6月,文化和旅遊部、國家民委、國家發展改革委印發意見,決定實施旅遊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計劃,以旅遊業高品質發展推動各民族在空間、文化、經濟、社會、心理等方面全方位嵌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加強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旅遊如何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四川甘孜州的文旅故事,或能提供一些啟示
“從維護民族團結來講,文化旅遊有利于甘孜州加快融入全省經濟文化體係,促進民族交流交往交融,更好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我們要增強政治自覺、把握發展規律,充分激發文化旅遊的經濟效益、民生效益、生態效益和社會效益,走出一條具有時代特徵、體現甘孜特色的文旅高品質發展新路子。”甘孜州委書記瀋陽很有信心
▲塔公村村長尼瑪降澤(手舉最高者)早年與客人們的合影。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王京雪翻拍
▲布珠一家與遊客們。受訪者供圖
▲在央切爾鍋莊,藏族店員和漢族客人一起過端午,包粽子。受訪者供圖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王京雪 蔣彤
“怎么想到做这个呀?”“什么是wifi啊?”“你自己做的是哪部分呀?”“花了多少时间?”在第一天的答辩环节,每组的4~5位评委要分别与组内的30个学生自由问辩。记者跟着一位评委走过8个展台,发现这些随意的对话里,藏着玄机。
茶馬古道經過這裏,紅軍長徵經過這裏,《康定情歌》唱的是這裏,格薩爾王的故裏與王城在這裏,自駕愛好者們熟悉的那句“此生必駕318”——中國最美景觀大道G318的核心段也在這裏。
這裏是地處青藏高原東南緣的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這片廣袤的川西高原,佔據了四川省1/3以上的面積,自古就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之地。近年來,甘孜州成了全國最受歡迎的旅遊目的地之一。
“在旅遊産業發展中,我們真正體會到了為什麼旅遊能夠促進各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談到甘孜旅遊業的發展,甘孜州文化廣電旅遊局局長劉洪深有感受。他建議記者去路上,走村寨、進民宿、到景區體會這種感受。
藏族村長與漢族“老總”——一家景區之興與一個牧村之變
【旅途筆記】
甘孜人習慣將折多山稱為“關”。過了海拔4200多米的折多山埡口,就是“出關”。埡口以東是“關內”,以西就是“關外”。
木雅聖地景區位于折多山埡口西側不遠。車子駛往景區高處的觀景臺,一路常見牦牛群埋頭趕路,小牛犢都出生不久,憨態可掬。路邊偶有土撥鼠冒頭,又迅速縮回。天氣不佳,山腳還是藍天,越往高處,霧氣越重。如果是晴天,觀景臺上,能看到“蜀山之王”貢嘎山,但這一天,我們只能看群山環擁的綠色草甸,俄米曲九轉十八彎地流過草原。
“俄米”,藏語意思是牛奶。“曲”即是河。俄米曲就是牛奶河。當地人説,牦牛吃了這條河的水,産的奶就很香甜。映照著天空顏色的俄米曲,晴天時,是草原上的藍色飄帶。在此刻的陰天霧氣中,則更接近它的名字,是灰白色的“牛奶”。長久以來,河水滋潤和哺育著草原上的生靈,但這條河與它所屬的風景從不曾像今天這樣,帶給這裏的人們那麼多希望。
2009年,降秋杜吉接到一通讓他睡不著覺的電話:“馬上過來,村民選你當村長了!”
“那個時候我不太想當村長。”他坦承,“因為我們村太窮了,想不出來怎麼發展,各種問題特別多。”
降秋杜吉的家鄉——康定市呷巴鄉俄達門巴村,是個藏族牧村。全村總面積136平方公里,散居著不到200戶人家,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不到10人。
降秋杜吉當村長那年,村裏人還住著帳篷,收入主要靠放牧和蟲草。“電、水、房子,什麼都沒有,矛盾特別多,天天‘打官司’,挖蟲草的時候也好,搬家的時候也好,自己村裏打,和別村也打。生活沒辦法過,有年輕娃娃偷牛偷馬……我一兩個月沒睡好,晚上一直在想,我們這個村怎麼辦?”降秋杜吉説。
走馬上任一年多,組織上送村長們出去培訓,普通話説得還不怎麼利索的降秋杜吉來到杭州,聽前來交流經驗的浙江代表講村裏怎麼搞旅遊開發,怎麼靠旅遊帶動村民致富。
他想,俄達門巴村鄰近318國道和康定機場,有雪山,有草原,有湖泊河流,有高原藏鄉特有的風土人情,能不能做旅遊呢?
“當時我漢字也寫不好,全部在心裏記著。”培訓一結束,降秋杜吉就撥出一個電話。電話打給了四川瀘州的企業家李華能。2008年,李華能隨建築公司來折多山修康定機場,喜歡旅遊的他常到機場附近的俄達門巴村一帶遊玩,還給村裏修了條水泥路。
“李總人特別好,我們村老百姓挖蟲草的時候去他的食堂吃飯,他也不説啥,也不收錢,就讓多做一些菜。”降秋杜吉説。
他操著不熟練的漢語問李華能:“你曉得的,我們村特別窮,我們這邊風景可以的,做旅遊開發,你覺得怎麼樣?”
李華能説行,但要全村老百姓都同意。
“老百姓不同意啊!”降秋杜吉嘆氣,他在村裏講做旅遊的想法,村裏人表態:一個老板,從那麼遠跑來這邊做景區,那以後我們這片地不全部變成他的了?不行!
降秋杜吉一個月開了近十次會,跟村民解釋:地是簽合同租出去的,不賣,村民以集體資産入股項目,每年全村保底分紅85萬元,家家戶戶都能分;景區會拿出四成崗位,提供給村裏,年輕娃娃們可以在家門口打工,每月工資3000元,優先安排貧困戶;景區還會給村民買醫療保險和農村養老保險;做旅遊不亂採、不亂挖、不破壞牧場,劃進景區的村民不用搬家……
反反覆復講了一年半,總算讓全村人點了頭。
2014年底,木雅聖地景區開工建設,幾乎與此同時,甘孜州全面啟動脫貧攻堅戰。俄達門巴村趕上了好機遇,水通了,電通了,路通了,通過易地扶貧搬遷,牧民們建起了自己的新房。
2016年8月,木雅聖地景區開始試運作。2017年景區正式開業,並很快評上4A級景區。
降秋杜吉説,從簽訂合同到今天,9年來,景區付給老百姓的錢一分也沒少過,村裏每人平均年收入從2014年的約3500元,提升至2022年的近2.5萬元,成了實踐“資源變資産、牧區變景區、牧民變股民”扶貧模式的典范。
“做什麼事情,都是剛開始特別特別難。”降秋杜吉總結,和他有同感的是木雅聖地景區副總經理夏雪春。
“我可能注定跟雪域高原有緣分,名字裏夏天下雪,春天下雪,一年四季都下雪。”2015年,夏雪春追隨李華能,從瀘州來到俄達門巴村,參與景區管理。一晃8年多過去,藏族朋友們都説,他已經從漢族小夥變成了地道的康巴漢子。
但最開始真難啊!按照跟村裏的協議,景區員工優先錄用牧民子女,這些年輕人放著牦牛,無拘無束地長大,不習慣公司管理制度,大部分文化程度和漢語水準也有限,因為沒怎麼接觸過外來人,多少心存戒備。
景區最初外聘的內地管理公司,經驗豐富,卻在高原上水土不服,退出了項目。夏雪春從中得出教訓,要在這個地方扎根,需要耐心,需要磨合,最重要的,要跟大家同甘共苦。
“我們一個企業就像一個多民族小家庭。”夏雪春説。他跟藏族員工們一起幹苦差事,帶頭掃廁所,用開水澆凍硬的糞便;帶頭在暴雪後爬上陡坡鏟雪,因為不適應高原紫外線,臉先紅再腫,最後四處皴裂。他也跟藏族員工們玩在一起,聽他們講家裏的生活,去村裏過藏族新年;告訴他們中秋節是團圓節,讓員工們帶家人到景區裏吃飯喝酒,唱歌跳舞……
“我從沒在哪個地方工作8年以上,這個地方就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就希望這個地方好。”夏雪春説。
“大家都喜歡夏總,他這樣的人很容易融入我們。”景區點位主管郎支説。今年27歲的藏族青年郎支已在景區工作了7年,是村裏頭一批到景區工作的年輕人。
郎支以前漢語説得不好,景區開業前,送牧民員工到成都培訓,他在那時練好了普通話。
這些年,漢語越來越好的郎支喜歡上喜劇,跟很多漢族遊客一樣,他最喜歡的演員有沈騰和賈玲;他結識了不少遊客朋友,最好的哥們兒是個成都大哥,兩人無話不談,見面會約著一起打臺球;景區做滑雪場時,他學會了用造雪機、開壓雪車,很是得意;他在工作中喜歡上攝影,得過景區攝影大賽第二名……
小時候,郎支跟著家人去過成都,他覺得外面的城市像另一個陌生的世界。“現在,對外面我不陌生了。”郎支説。
“我們老百姓現在日子好了,糾紛也沒了。以前我要一直坐在村活動室,來‘打官司’的談完一個又來一個,現在沒有‘打官司’的了。”降秋杜吉發現,村裏風氣有了許多變化。“過去我是村裏普通話説得最好的,現在老百姓都説普通話,年輕娃娃普通話學得太快了,我快成説得最差的了。過去老百姓住帳篷,沒得條件洗臉洗腳,現在都愛幹凈了。過去老百姓不願漢族人來做景區,現在歡迎得很。老年人原來説讀不讀書反正有牛放,現在都説娃娃必須讀書哦,有的每天開車幾十公里路,送娃娃上學,變化大得很!村裏年底還給讀書厲害的娃娃頒獎,給他們的爸爸媽媽獻哈達。”
“我弟弟現在讀大專,爸爸媽媽以前希望他當喇嘛,但我和妹妹都希望他上學,這樣不管他以後做什麼,都有更好的能力。”1993年出生的尼瑪卓瑪,家裏過去是貧困戶,一家老少常年擠在一頂小帳篷裏。如今,他們搬進了寬敞的新房,妹妹進了景區工作,卓瑪開了家小賣部,手機微信裏加滿跟她訂購牦牛肉幹、蟲草等特産的遊客。
去年,這個漂亮姑娘開了抖音賬號,叫“雪山下的卓瑪”,邊分享家鄉的風土人情、美食美景,邊帶貨,已經積累了十幾萬粉絲。
降秋杜吉看著卓瑪,又想起村裏的一大變化:“卓瑪2018年入的黨,原來這村上黨員少,現在不一樣了,入黨都願意得很。”2021年,中國共産黨成立100周年之際,俄達門巴村黨支部被授予“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稱號,降秋杜吉還去北京人民大會堂領了獎。
“旅遊做了這麼多年,最欣慰的是看到村裏老百姓經濟上和思想上的轉變。”李華能説。這位被當地人稱讚“極有情懷”的企業家,並不擅長談論自己對這塊土地的“情懷”。
如今,他已經定居甘孜。“我小孩也辭職過來了。他從倫敦大學畢業後在證券公司工作,我説你還是要過來接接地氣。因為疫情影響,我們這幾年比較難,現在遊客開始恢復,相信會慢慢好起來。”
“我們這個村子,以前沒有其他民族的人,都是藏族牧民。”景區總經理蘭卡澤郎過去做過鄉幹部,在他看來,景區的開辦促進了民族間的團結融合。“因為發展旅遊,漢族老板和漢族員工來這裏扎根,跟藏族員工成為同事,然後成為朋友。全國各地的遊客,來這裏旅遊,和景區裏的藏族員工有了交流,加了微信,也成了朋友。有些客人來了一次,下次還要再來看這些員工。越來越多的外地人來這裏後,了解了我們這裏實際是怎麼樣的,村裏的老百姓也了解了我們內地的企業家,會為我們本地的發展做這麼多貢獻。”
遠方的客人來過又再來——一家客棧與川藏線上的風景
【旅途筆記】
屋外落著冷雨,但在“布珠民居三姐妹”客棧,這是又一個熱氣騰騰的早上。57歲的女主人鄧珠翁姆插著手在餐廳裏踱步,關注每個客人的盤子,一會兒加勺粥,一會兒加個饅頭。
前一天店裏住進70多個客人,大都慕名而至。有人説“三姐妹”客棧是川藏線上騎行、徒步、自駕遊不能錯過的“網紅”打卡點,有人説這裏是318國道上最溫暖的歇腳處。緊挨國道的院落裏,三棟藏式小樓像三個漂亮盒子,收納無數過客的故事。
早餐時間,客人們有的默默喝著酥油茶,有的和同伴商討路線。即將繼續上路的摩托騎士今年66歲,從呼和浩特獨自騎行進藏。鄧珠翁姆拍拍他的背,叮囑他注意安全,又問他是不是蒙古族的,身材魁梧、嗓門洪亮的騎士説自己只是看上去有點像,“咱們都是一個大民族的,中華民族!一家的!”鄧珠翁姆跟著點頭:“對的,對的。”
院子裏,男主人布珠和弟弟甲他正忙著把一批自行車固定到小客車車頂架,這種天氣,部分騎行客會放棄騎行,選擇搭一段老板的便車。
“布珠民居三姐妹”客棧,位于雅江縣剪子彎山下的相格宗村。村名翻譯過來,意思是“狼村”,據説此地過去常有狼出沒。
2007年,時任雅江縣旅遊局局長劉洪到布珠家做客,建議他們利用緊鄰國道的優勢,開家民宿。“他説甘孜的風景好,以後這條路上游客會越來越多,開民宿不用多大,但要幹凈,收一點錢,你們也有旅遊飯吃。”鄧珠翁姆回憶。
由此,從藏房裏的10個地鋪開始,布珠一家與五湖四海的遊客們開始共同打造一家川藏線上獨一無二的客棧。連客棧名字都是大夥一起取出來的,最早叫“布珠民居”。有客人覺得這名字還不夠獨特,説你們家有三個女兒,為什麼不加上“三姐妹”呢?
“我們家的第一個大招牌,也是客人給做的。”三姐妹中的三妹格德措姆説。客棧剛開業時,三妹還在讀小學,4年前她大學畢業回到家鄉,成了經營的主力。
做招牌的客人叫孟鑫。2010年,他從四川雅安徒步進藏,投宿在布珠家,是店裏最早的一批客人。
“阿媽那時一句普通話都不會説,只對著我笑。二爸甲他的普通話也不好,我剛進店,他就問我喝不喝酒,我説不喝,他把酒打開遞我面前,又打開一罐紅牛,擺出瓜子、花生……”孟鑫當時心裏一驚,心想這不會是要強買強賣吧?酒水錢怎麼算呢?但很快,他就知道,這不過是主人們生怕沒招待好他的拳拳盛意。
13年過去,孟鑫還記得許多畫面:二爸甲他蓄著披肩發,大爸布珠扎長辮,穿馬靴。房間那麼幹凈,被子都是新的,有新棉花的氣味。
他一下就喜歡上又熱情又害羞的主人們,看他們不會招攬生意,客人不多,孟鑫忍不住站到門口,幫店裏攬客,又去雅江縣城買材料,給客棧做了更醒目的招牌,還讓店主們買筆電,告訴他們可以拿來給旅客留言。
主人們也喜歡孟鑫。家裏當時養著一頭小奶牛,每天能産一小鍋牛奶,孟鑫住店那幾天,這一小鍋奶只給他一個人喝。一起聊天時提到松茸,第二天,餐桌上就能看到特地做給孟鑫的炒松茸。
“最後他們還不肯收我錢,一分錢沒收。”孟鑫説,離開客棧前一晚,鄧珠翁姆和甲他忙了一宿,給他烙了好多青稞餅。為輕裝上陣,孟鑫只帶走了四塊,又把一個用不到的飯盒送給了店主們。
孟鑫離開後,鄧珠翁姆哭了好幾天。“客人住久了,像一家人一樣。”現在提起孟鑫,她眼睛又濕潤起來。
2020年,孟鑫臨時起意,和朋友自駕重走十年前的路線,再次來到布珠家。店主們張羅了一桌肉,鄧珠翁姆搬出一箱留言冊,孟鑫在第一個本子上看到自己十年前的字跡。
一起聊著天,鄧珠翁姆突然打開櫥櫃,取出一個飯盒。“刷得幹幹凈凈,那一瞬間,我感到我的三觀被重塑了。”認出自己當年留下的飯盒,孟鑫邊笑邊掉淚。
“十年過去,你失去了很多東西,遇見了很多事,做人的底線都忽高忽低。但在這個地方,有人幫你保管一個最不起眼的飯盒,保管了十年。那十年,我們基本都沒聯繫過。”孟鑫説,“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心裏特別踏實。”
他感受到布珠一家的愛,感受到慈悲和美,想起那句:“天地有大美而無言。”
“三姐妹”客棧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有很多人來過又再來。一年無論淡旺季,住宿價格都不變。開豪車、帶保鏢的老板和風塵僕僕、騎廢棄單車來此的客人會得到同樣熱情的笑臉。後者往往受到更多照顧,遇到有困難的客人,鄧珠翁姆總是想方設法不收錢,説收錢心裏不舒服,還時常給沒帶夠保暖衣物的客人送衣服。三妹個子高,又愛穿寬大的休閒服,“犧牲”最多。
客棧主人珍惜與客人們的相逢,保留了從開店起收到的每一條留言。住客們先寫滿幾十本留言冊,又寫滿了幾個房間的墻壁。
三妹指著天花板上的豬臉涂鴉和旁邊寫著的“措姆小豬妞”,説這是2012年住店的幾個漢族哥哥畫的,她教他們説藏語裏的“豬”,騙他們這個詞是“美女”的意思。現學現用後發現真相的客人們,邊笑邊往客棧墻上畫了許多豬。
“寫留言的人現在都好嗎?”格德措姆感嘆。她和姐姐們幾乎是客人看著長大的。小時候,她們教各族客人穿藏裝、跳藏舞,客人們給她們講外面的故事,給她們寄照片、寄書、寄玩具。
去年,雅江縣委、縣政府投錢,在客棧裏做了個小型的騎行博物館,布珠一家把客人寄來的照片和留下的騎行隊隊旗、簽名T恤等都挂了出來,吸引了更多前來打卡的騎手。
盡管聲名遠揚,只靠口口相傳,就從不缺客人,格德措姆還是開設了布珠民居三姐妹的抖音號,每天早晚直播店中場景,採訪有趣的客人。“我想把家族事業做大一點,希望能帶動全村的旅遊。我想為家鄉做一點點小小貢獻。”年輕的女孩説。
“開客棧累,但心裏不累。”鄧珠翁姆説,“一直有人勸我休息,把房子租出去,我不舍得。如果房子租出去,變成要掙錢的酒店,感覺就變了,不是客人們喜歡的了,而且對殘疾人和困難的客人也要收錢了。”
“這家店收留過很多人,幫助過很多人,好多人也一起幫店裏出過主意。”孟鑫説,“我覺得只要有布珠家這樣的人在,這條路上就永遠都有風景,因為他們就是風景。”
這裏是文成公主途經之地——一個馬幫的“規”與一個村莊的“悟”
【旅途筆記】
高原有許多不可思議之處,比如,在海拔3700米以上的塔公草原,你可能遭遇“六月飛雪”,從字面意義上理解何為“雪亮”——高原上的雪,亮得像刺目的日光。這裏是甘孜州最著名的草原之一,也是通往甘孜北路各縣的必經之地。雪下得不小,但遊客絡繹不絕,興致不減。身著藏服、在雪中拍照的年輕遊客隨處可見,穿著塔公村馬幫隊統一背心的馬幫隊牽著馬站在雪中,不時有生意到府。
把遊客扶開工,馬幫隊員拉著馬韁,踩著泥濘的雪泥,沿坡緩緩走上塔公草原的觀景臺。走上去,再走下來,牽馬已成為這些男女老少最重要的工作。但當遊人紛至,在牽馬的路上來來回回走過一年又一年,他們想做的事,已不止于此。
“我們屬于農牧民。但你今天能説我們是農民嗎?塔公種植很難。能説我們是牧民嗎?我們家裏已經沒有牦牛。我們村的地上也不出蟲草貝母。我們收入哪裏來?我們靠的只有旅遊。”初中畢業後做過導遊的“85後”貢嘎,是塔公村普通話最好的村民之一,村長尼瑪降澤特地帶他來做藏漢翻譯。
“塔公”,藏語意思是“菩薩喜歡的地方”,藏鄉風情濃鬱。相傳,文成公主當年進藏途經此地,陪嫁物品中,要攜往拉薩的釋迦牟尼等身佛像突然變重,表示想留居此處,公主只得令人原樣復制了一尊佛像留供寺中,于是,有了被稱為“小大昭寺”的塔公寺。
在塔公村,服務遊客的馬幫,歷史可以追溯到30年前。“70後”尼瑪降澤十幾歲就跑過馬幫,跟村裏幾個向導一起為遊客牽馬,一走四五天,從塔公走到木格措。遊客寄來的照片上,定格著他當年的笑臉。和現在相比,古銅色的膚色沒變,人們所能想像到的那種最純真質樸的笑容也沒變。
尼瑪降澤回憶,30年前,來塔公的遊客還很少,馬幫隊也很小,且大多跑遠路。遊客變多是近十年的事,做馬幫服務的村民也不斷增多,2014年,村裏人有了規范管理馬幫的意識。
2018年底,雅康高速全線通遊客從成都跑高速進藏,能省出過去一半的時間,塔公遊客隨之激增,塔公村200多戶人家,家家都參加了馬幫隊,各種規章制度也一應俱全。
和遊客打交道打多了,村民們逐漸意識到,一個人的一個不好的行為就可能砸了塔公旅遊的牌子。“我們馬幫裏面,從60後到00後的人都有,文化水準各種各樣,但所有人對旅遊的態度都在改變。比如,塔公現在有遊客丟了東西,每一個村民撿到都必會歸還原主。有的景區裏面,速食麵都要賣10塊錢,塔公不存在這種情況。我們想的是更遠的事情。”貢嘎説道。
“如果沒有旅遊,對我們是非常可怕的事。”貢嘎説,“村長説——不止村長,我們全村人現在都知道,我們最重要的就是口碑。不要跟人吵架,不要忽悠人家,不要宰客……要把最友好的一面拿出來,一定善待遊客。為什麼?因為我們幾乎所有經濟來源都來自他們,我們百分百的心都放在這裏。”
如今,塔公村的馬幫隊早已統一了價格和服務標準。參加馬幫的村民,被分成4個組,輪流上崗,所有人使用同一個二維碼收款,每天晚上,當天牽馬的小組成員會平分一天的收入。
遊客增多帶來的變化肉眼可見。尼瑪降澤説,2019年,塔公村民的家庭年收入首次達到八九萬元。今年五一期間,馬幫隊全員上陣,一個忙碌的小長假下來,每家都分了7000多塊錢。很多藏族村民不喜歡用銀行卡收款,村幹部把一百多萬元現金從銀行提出來,摞到村委會會議室的桌子上,全村人圍坐一圈,當面算清,挨個領錢。“對所有人公開、公平、公正。”貢嘎強調。
2021年,由都江堰市對口支援,塔公村鄉村振興示范村項目啟動,遊客中心、停車場、觀景平臺、集市和劇院等設施建設相繼落地。
“政府的人發自內心地幫助我們。因為有我們各級政府那麼大的支援,我們這些年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過去這裏連公廁都難找,現在有了很多好的設施。”尼瑪降澤説,未來村民們會增加培訓,提高服務水準,讓遊客不僅能看風景,還能了解當地的文化。
“你看,我們的穿著打扮有點不一樣,對吧?”這樣問著的貢嘎腳踩皮靴,衛衣外面套著寬腰長袖的藏袍,尼瑪降澤頭戴氈帽,牛仔服外披著藏式羊皮襖。
“我們的穿著打扮、言談舉止也是文化。人們現在來塔公只是看看雪山,騎騎馬,拍幾個旅拍,跟藏族人説説話,吃一點藏餐……我認為這還不是文旅的高品質發展。”貢嘎接著説道,“四面八方的遊客來這裏,想看的是不一樣的風景,不一樣的文化,我們未來想把更多藏文化的東西融入旅遊,比如做旅拍,我們不止租衣服,還可以講解文化知識。我們也可以做藏戲,做各種正宗的藏族文化産品。我們想越做越好,讓遊客來我們老家,就覺得這是個值得一提的地方。”
旅遊讓塔公村的人們意識到,不同民族之間是休戚與共的共同體,也讓他們更深刻地認識了本民族文化的獨特性,激發了文化自信。
“不僅僅在中國,我們還想把康藏地區的旅遊推到國際上去。我們希望能由村裏人一起管理塔公的旅遊項目,我們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在這裏。”貢嘎説。
康定唱響“新情歌”——一個新鍋莊與一群常“回家”的客
【旅途筆記】
水聲!一進入狹長的康定老城,耳朵就灌滿了折多河湍急奔騰的水流聲。這沸水般的聲音已響了多少年?很奇怪,《康定情歌》裏唱到了月亮和跑馬山,卻沒唱到康定的河。
除了那首“溜溜的”情歌,康定城還擁有許多漢藏兩地共有的文化記憶,比如茶馬古道和鍋莊文化。鍋莊,指的不是藏族的傳統舞蹈,而是作為茶馬古道重鎮的康定,早在元明之際便已産生的一類特殊的商貿服務機構,集客棧、飯店、倉庫、中介等功能于一身。風塵僕僕的馬幫客商們由川藏茶馬古道到達康定後,會帶著貨物找鍋莊落腳,被喚作“阿佳”、大多是女性的鍋莊主們精通漢藏語言,了解市場行情,會以地主之便協助藏商與漢商達成交易,從中提取傭金。在康定,鍋莊業一直是邊茶貿易的重要一環。
隨茶馬互市興盛而興,又隨茶馬互市衰退而衰,康定鍋莊本已退出歷史舞臺,但隨著甘孜旅遊的發展,“新鍋莊”出現了。在折多河畔的“新鍋莊”裏,看各族客人坐在一起伴著水流聲聊天,好像看見一些古老歷史的種子,發出了新情歌的芽。
“這是兩個鍋莊主,都是我們家的老一輩。”四郎拉姆指著央切爾鍋莊墻上的一張老照片給我們看。照片上,站著兩位盛裝女性,照片説明中寫道,這是康定第二大鍋莊木家鍋莊的女主人木秋雲和賈家鍋莊的女主人雍忠措。
四郎拉姆的姐姐嫁給了賈家鍋莊的後人,表哥則是木秋雲的孫子。9年前,他們兄妹三個商量著一起開了這家央切爾鍋莊。“那時候旅遊剛發展起來,我們三兄妹就想,作為鍋莊後人,我們做一個新鍋莊吧!做成藏漢結合的風格,提供食宿,外地朋友來了,我們可以給他們講鍋莊文化的歷史,本地朋友來了也可以一起吃飯聊天。”
直到民國時期,康定的鍋莊裏仍迎來送往了不少客人。1944年,後來被稱為“中國電影高等教育開山宗師”的攝影家孫明經到康定放映他此前拍攝的《西康》係列紀錄影片,一行人在木家鍋莊受到款待,穿上藏裝同木秋雲合了影。同年,著名畫家吳作人以木秋雲為原型,創作了油畫《打箭爐少女》,現藏于中國美術館。
“我30歲前,家里長輩都不跟我們講鍋莊的事情,後來才開始講一些。”四郎拉姆的表哥説。20世紀80年代,康定殘存的老鍋莊都已被拆除,承載過藏漢商業活動與情誼的“鍋莊”,成了一個歷史名詞。在鍋莊後人們看來,開辦“新鍋莊”,是重新發展鍋莊文化的一次探索,也是對歷史的紀念。
“鍋莊傳承,家的味道”,以此為宗旨的央切爾鍋莊,一開業就得到客人們的喜愛,成為康定人聚餐和外地遊客接觸藏文化的熱門選擇。同老鍋莊一樣,“新鍋莊”兼具多項功能,提供住宿、餐飲、手工藝品制作銷售、土特産銷售、旅遊咨詢等多種服務。但這裏最特別的“功能”,或許是成了當地人與各族遊客交朋友的平臺。
每一天,央切爾鍋莊的大廳裏,都同時坐著康定人和外地遊客;每一天,都有陌生人在這裏成為朋友,有時是客人與客人,有時是客人與店員。
一位康定客人告訴我們,這裏剛開業時,他就常來坐坐,經常見到的情況是這桌人聊著聊著,就有旁邊桌的人聽到感興趣的話題,過來搭話。有時候,一桌客人唱了首藏歌,另一桌客人會跟唱一首,來旅遊的客人也會接著唱一首漢語歌曲,還有人唱美聲。帶小孩的漢族遊客遇到帶小孩的藏族客人,兩家孩子不知不覺就玩到一起,家長們也跟著聊到一起,交上朋友。
四郎拉姆印象裏,鍋莊最熱鬧的一天是一個雪夜,她從院子裏抓了一把雪,扔到正在吃晚餐的朋友身上,朋友又把雪球砸到隔壁遊客身上,遊客欣然加入戰鬥,衝進院子,抱回來一大團雪,整個鍋莊就在餐廳裏打起了雪仗。笑夠了,打完了,玩過癮了,所有人開始一桌桌敬酒唱歌認朋友,鬧到淩晨三四點才舍得散場。
“我們藏族人有種與生俱來的熱情。”四郎拉姆説。熱情也是鍋莊服務的一種傳承,不管坐在哪個角落的客人喊服務員,聽到的店員都會爽亮地應一聲“哎——”。“走進鍋莊就是家人,家裏人叫你,你肯定要答應。”
除了交朋友,央切爾鍋莊也像一個學校。今年23歲的主廚扎西,在鍋莊裏學會了做漢餐。曾經見到生人就要躲起來的大管家拉姆,在鍋莊裏學會了落落大方地同客人們聊天。許多遊客也是在這裏,頭一次聽説了康定鍋莊的來龍去脈。
四郎拉姆説,一些漢族客人會問出許多逗笑店裏員工的問題,“你們藏族也吃米飯嗎?”“原來你們普通話能説這麼好?”……
“有的客人過去對藏族了解很少,有的會相信一些傳言。甘孜州這幾年旅遊業發展突飛猛進,我們希望能通過鍋莊裏的交往,給人們傳遞更真實的資訊。鍋莊這個平臺雖然小,但其實能傳遞蠻多的東西。”四郎拉姆説。
央切爾鍋莊回頭客很多,在有300多個老客人的央切爾微信“家人群”裏,許多人把去鍋莊叫作“回家”。成都人楊曉基本每年都要“回家”住個把月,“工作壓力一大,我就往那裏跑,住幾天再回來,相當于解壓”。
“店裏的人都很好,有人帶我去這裏玩,有人帶我去那裏玩,我在央切爾交了一群藏族朋友,從警察到喇嘛。”楊曉讀完了店裏所有關于藏文化和鍋莊歷史的書,還跟著店員學寫藏語拼音,後來他在成都創業,用藏語詞匯取了公司名。
就像過去的鍋莊阿佳要照顧好店裏的客商,四郎拉姆每天也要跟走進鍋莊的客人們聊天,看他們有什麼需要,她説這是阿佳的責任。
老鍋莊當年那些貿易早已消失,但“新鍋莊”成了新的藏漢貿易平臺。常有外地商人在這裏認識本地朋友,談成生意,四郎拉姆就給不少藏漢商人牽過線,“你看,今天外面大桌上那位做建材的客人就是這種情況”。當然,也有不少外地客人通過央切爾鍋莊從本地人手裏購買蟲草、松茸等特産。
“我們也是在這些年,慢慢覺得‘新鍋莊’應該被賦予更多新的意義,不止是一家民宿,你還展示著一個地區的形象,是文化交流的平臺,要有一些文化傳遞的內容。”四郎拉姆説。
過去,語言不通的漢藏商人通過鍋莊交換了茶與馬,如今,文化背景不同的漢藏客人通過“新鍋莊”交換了對彼此的認識。誰能説這不是鍋莊文化的繼承與發展呢?
今年,央切爾鍋莊正著手打造新店。有熱愛藏文化的廣東客人,提出與他們聯手做一家主打藏漢文化交流的“古道鍋莊”。籌備中的第一個項目,是遊牧文化項目,計劃帶領內地遊客去草原上放牧,跟隨藏族牧民走走草場遷徙路。“我們的主旨是保護青藏高原,希望讓外面的朋友體驗遊牧文化的同時,了解到保護青藏高原生態環境的重要。”四郎拉姆説。
後記
旅遊是什麼?旅遊是一種體驗,一種教育,一種樂趣,一種生意。在特色鮮明的民族地區,旅遊吸引了日益增多的遊客,讓不同民族的人們在親身接觸中,進行自然而然的互動,帶來對彼此更真實、深入的理解。
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旅遊的發展正改變著甘孜州,很多故事因此成為可能。
www.lkcctv.com如果不是因為旅遊,很難想像,會有回族家庭來到藏族人居住的地區開清真麵館。在新都橋鎮,害羞時會用兩手緊緊捂住面龐的回族姑娘馬蘇代,去年跟隨父母從甘肅老家來到新都橋,在國道邊上開了一家主要招待過路遊客的蘭州拉麵館。“跑大車的司機們告訴我爸,這邊發展旅遊,生意好一點。”馬蘇代的兩個的弟弟進了當地的初中,已經可以用四川話和藏語跟同學交流,性格開朗的父親也交了一群藏族朋友。
如果不是因為旅遊,也很難想像,在西湖邊上長大的杭州姑娘會來藏地開民宿。來自浙江杭州的孟芳芳在北京認識了藏族丈夫四郎益西,跟著丈夫到甘孜道孚老家探親時,她喜歡上這裏的傳統民居。2017年,孟芳芳拍板,一家人放棄在北京的生意,定居道孚。他們開了一家“道孚拉姆藏家客棧”。孟芳芳在客棧裏,研制川浙融合菜,又在園子裏試種了兩三百種中外花卉,打造了一座鮮花常開的高原花園。
這樣的故事有很多。包容、開放、欣賞、理解、信任……在每個甘孜文旅故事中,旅遊都已成為各民族團結交往的紐帶。
“從維護民族團結來講,文化旅遊有利于甘孜州加快融入全省經濟文化體係,促進民族交流交往交融,更好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我們要增強政治自覺、把握發展規律,充分激發文化旅遊的經濟效益、民生效益、生態效益和社會效益,走出一條具有時代特徵、體現甘孜特色的文旅高品質發展新路子。”甘孜州委書記瀋陽很有信心。
記者手記
因為旅遊,彼此都有了“遠方的朋友”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王京雪
“朋友”,採訪中,這是我們一次次聽到的詞語。
幾乎每個採訪對象都提過這個詞。藏族老鄉們説,因為旅遊,他們有了很多漢族朋友;漢族遊客們説,因為旅遊,他們有了很多藏族朋友。
“我們村可能每個人都有漢族朋友。”在塔公草原上,塔公村民貢嘎説,“過去沒有手機的時候,遊客來這裏,跟我們感情處得特別好,和我們拍了照,回去以後從很遠的地方寫信,把照片寄過來。我們收到照片特別舒服!他們以後再來我們老家,我們給他們搭帳篷,帶他們騎馬,請他們吃藏餐。很多年以前,我們就有這麼好的友誼。”
“每天我都會認識五湖四海的朋友。”在“布珠民居三姐妹客棧”,三妹格德措姆説。冬天沒什麼客人時,布珠一家也會出門旅遊。“我們去重慶,以前住過客棧的重慶客人從我朋友圈看到了,一直給我們打電話,要帶我們吃正宗的火鍋。去山西五臺山也是這樣,有客人很熱情地要請我們吃飯,讓我們很感動。”
在木雅聖地景區,郎支不肯透露平時都跟他的成都哥們兒聊什麼。2019年,對方來木雅聖地旅遊,他們因此結識,慢慢成了好友。“我們啥都聊,很敞開地聊,我沒有不能跟他聊的。”郎支説。
央切爾鍋莊的常客楊陽,2015年跟著藏族朋友住進央切爾鍋莊,此後年年都來。“在這裏有種家的感覺。一段時間沒過去,店裏的孩子們會問,楊陽哥哥怎麼不來看我們?我住那裏的時候,晚上就跟著員工吃員工餐,他們會喊我:‘楊哥,吃晚飯了’,把好吃的挑給我。大管家拉姆家在新都橋,我去新都橋時,她家人還請我去家裏吃飯,做了紅燒排骨、涼拌豬頭肉,拉姆媽媽的川菜做得很好。”
鍋莊負責人四郎拉姆説,楊陽平時在全國各地做公益,每年來央切爾,都會帶著各地特産給店裏的孩子們,他會給大家講外面的事情,還會幫店員們賣蟲草和松茸。
“我的藏族朋友可太多了!”四川人安曉寧從1997年起,就常到甘孜旅遊,手機通訊錄裏存著許多充滿回憶的名字。提到其中一個名字,他回憶,2017年,在康定市沙德鎮,他和朋友背著帳篷準備登山拍貢嘎日落,民宿主人洛讓擔心他們的安全,主動陪著上山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才看到他就在地上鋪了塊塑膠布,上面墊塊羊皮,蓋的棉被上又鋪了層塑膠薄膜,就這樣睡了一晚。”安曉寧後來寄了衣物、帳篷、睡袋等全套戶外裝備給洛讓,説他下次再陪客人上山時用得上。現在,安曉寧還時不時給洛讓寄衣服,洛讓也會在蟲草季給安曉寧帶一把蟲草。
……
一路上,我們聽到的因為旅遊而結緣的漢藏友誼故事,多而細密。故事裏,沒有驚天動地的情節,大多是簡簡單單的日常。是藏族民宿老板們每天接待外地遊客的熱情笑容,是漢族遊客手機裏珍藏的照片,是一頓一起吃的飯,是多年不見,再聯繫依然親切的感覺,是藏族老鄉們越來越流暢的漢語和漢族朋友對藏地越來越深的了解……
2001年,安曉寧作為甘孜遊客接受電視節目採訪時,主持人還在用“養在閨中無人知”“大家都沒有聽説過的美麗地方”來形容甘孜。如今,旅遊業的發展,使不同民族的人們都能置身深山高原,欣賞這裏獨特的美景與文化,也在美景中,結識生活在這裏的人。
因為旅遊,家離得很遠的人們通钢事件,打破了物理空間,會聚一起,建立起很近的關係。而當民族間的友誼成為一種日常,人們也就得以在同一片美景下交往交流交融,在真摯真誠的友誼中,增進了解、加深理解。